永远的奇迹　永恒的功勋｜滇缅公路通车80周年

日期：2018/9/8 17:45:18转载出处：原创： 傅仕敏 转载出处 云南政协报 9月8日

   滇缅公路是云南的，也是中国的，更是世界的。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罗斯福总统始终认为，从全球战略看，日本对美国的威胁远比德国大，而在亚洲能与日本抗衡的只有中国。他们认为，把武器交给中国打日本，比美国人自己去打日本要合算得多。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农耕国家，兵员极其丰富，但武器十分落后，只要把美国先进的武器交到中国人手上，就能最大限度地减轻日本对美国的威胁。可是，日寇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立即封锁中国，切断中国获取外援的所有通道，以图扼杀中国抗战。1937年8月20日，日本海军部宣布封锁中国海岸，阻止一切战略物资进入中国。严重依赖外援的中国抗战，要打破日寇的封锁和围困，把关乎民族存亡的抗日战争支撑下去，必须抢修一条从昆明到缅甸腊戍的滇缅公路，以连接至仰光港口的铁路，将海运抵达该港的国际援华物资联运中国抗日战场。让中国的抗战支撑下去，就能将日军死死拖在了中国战场而不能抽身。对此，美国总统罗斯福有这样一番对其儿子的谈话。他说：“假如没有中国，假如中国被打垮了，想一想有多少师团的日本兵可以因此调到其他方面来作战？他们可以马上打下澳洲，打下印度……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把这些地方打下来，他们并且可以一直冲向中东……和德国配合起来，举行一个大规模的夹击，在近东会师，把俄国完全隔离起来，吞并埃及，切断通过地中海的一切交通线。”所以，还在滇缅公路抢修的时候，罗斯福总统就特别关注。当滇缅公路被日军切断时，盟军首脑们就毫不犹豫地开辟风险极高，代价巨大，被人们称之为“死亡飞行线”的“驼峰航线”。滇缅公路成为了“世界的滇缅公路”。

   滇缅公路是世界上有史以来花钱最少，代价最大的公路，是用血肉筑成的公路。滇缅公路从昆明到畹町，全长959•4公里。从昆明到下关的411•6公里需要拓宽、加固和整修；从下关至畹町的547•8公里，全部要新开挖。修筑和整修近千公里可通汽车的公路，国民政府只补助320万元，这还不够360多座桥梁隧涵的材料费。约2000万立方米的土方和200多万立方米的石方工程，还有数千座涵洞，110多万立方米的路面碎石，全部由沿路各县的民众义务完成。尽管是“先求通，后求好”，但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十分艰巨。因为战局不断恶化，当局限期3个月内必须抢筑完成。为了保证如期完工，当局给沿路各县送去鸡毛信和一副铁手铐。鸡毛信意为十万火急，铁手铐意思是不能如期完工，就自戴手铐前去领罪。龙陵县长王锡光已在工地上打拼了4个月，但离完工还相差很远。他收到了这两件东西后，就直截了当将其摆在部属面前，然后斩钉截铁地说：“若不能按时完成修路任务，就一起跳怒江！”这哪里是修路，是民工用血肉来筑路。

抗战“生命线”——滇缅公路

   为了抢工期，只得全路同时开工，任务从县一直分派到村寨。这就要征集大批民工。在“一切为了抗战”的召唤和“田可荒，地可荒，筑路工程不能荒”的死命令面前，民工的征集就分派到了各家各户。家里没有男人的由妇女应征，没有壮年的由老弱应征，没有大人的由小孩应征。每户还要完成规定的出工量，大人每天算一个工，小孩两天折算一个工。有的一家祖孙三代全上阵。这样一来，这支几十万人的筑路大军，老弱妇孺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他们带上最简陋的工具，带着遮体挡风的行李，带着数量有限的咸菜和口粮，从沿线的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在横断山脉中修筑滇缅公路，工程几乎都是在岩崖陡坡上开凿，民工们只能在荒野中栖息。他们用茅草树枝搭一个简易的窝棚，或者直接穴居在岩洞中。他们栉风沐雨，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要爬悬崖，攀绝壁，抗瘴疠，高山斗严寒，渊谷战酷暑。其劳作之艰难，生活之艰辛，可想而知。民工们不仅仅在流汗，也在流血，频繁地丧命。因为工程艰巨，施工条件极差，又缺医缺药，死伤于爆破、坠崖、坠江、疫病、饥饿、滚石、洪水和土石方垮塌的各族民工成千上万。
   由于山洪暴发，河水泛滥，在梅子箐修建石桥的两百多民工栖息的窝棚，一夜之间就被洪水卷走了，生还者不足一半。修建备胜桥的民工，也是一夜之间就被洪水卷走了三四十人。天生桥路段，因为炸石辟路就死伤民工上百人。漾濞小尖山路段，不足百米长就有近百人在这里献出了生命。
   要爆破岩崖，因为没有炸药，便大量使用易燃易爆的土造“黑火药”。一对承担爆破任务的夫妇，男人在悬崖绝辟上打炮眼，身怀六甲的妻子在崖顶上为他牵绳、背药箱，夫妇俩完成了开凿6个炮眼的任务后，看看还有点时间，就商量多打一个，岂料高温引爆了炮眼中的火药，将悬挂在绝辟上的丈夫炸得血肉横飞，坠落到奔腾翻滚的江水中。飞溅的火星又燃爆了妻子身旁的火药箱，其妻也被炸得血肉模糊。已经奄奄一息的这位质朴村妇，吃力地央求前来营救的人们，希望救救她腹中的孩子，为他们家留下生命之根。可是，在无医无药的工地上，她的这个最后的希望成为了泡影。

   新开挖的滇缅公路没有任何工程机械。碾压路面也全是就地取材打造出来的石碾子。石碾子大小不等，但重量都在几吨、十几吨以上。小碾子至少要8个人才能拉，中等的要二三十个人，大的要四五十个人才能拉动。拉碾子压路是个力气活，风险也很大。拉碾的人要站在碾子的上下两方，上坡时，要下推上拉；下坡时，要前挡后拉。方向和制动全靠人力掌控。上坡还少些麻烦，只要均匀使力就行。下坡就危险了，只要一软脚或失手，失控的石碾子巨大惯性就会造成灾难，那些来不及躲闪的人被石碾子压成了肉饼。这种灾难在滇缅公路的抢筑工地上，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死伤人员不少。当年参加抢筑滇缅公路的劳工，回忆起此情此景，还心存恐惧，失声哀泣。

修筑滇缅公路，妇孺皆需参与

   对筑路劳工更大的死亡威胁，是饥饿和瘴毒。边疆少数民族地方粮食生产水平本来就很低下，为了前方战事，苛捐杂税历年超征超纳，老百姓常常是吃了上顿无下顿。劳工们去修路，很少有口粮可带。他们只能吃一些面糊和山茅野菜来维持最低的体能需要。就是如此，他们白天紧张施工，收工后还要钻进森林和箐沟去找野菜。煮一锅野菜，烩一小把包谷面，就是他们的主食。有的连这种野菜糊糊都吃不上，全靠野菜充饥。因此，常有劳工倒毙于工地和路旁。当严重营养不良而又不堪重负的劳工们体质急剧下降之时，瘴毒疟疾便趁虚袭击来，并且很快蔓延开来。因为无医无药，一旦染上瘴毒和瘟疫，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病人痛苦地死去。镇康县劳工就有上百人死于饥饿和疾病。仅保山县和盈江设治局收集上报的数字，在还不是恶性疟疾盛发期的1至4月，两县局就死亡700多人。这还不是最为严峻路段上的情况。当年沿路采写过滇缅公路的著名记者萧乾写道：“如果有人要为滇缅公路建一座万人冢，不必迟疑，它应该建在惠通桥畔”。艰险、疾苦和瘴毒的暴疟，并没动摇和吓倒各族筑路劳工，他们仍然以坚忍不拔的毅力，为抗战开山筑路，继续用鲜血和生命，为挽救中华民族的危亡构筑“生命线”。
   世界上的公路有千万条。可是，没有那一条像当年滇缅公路那样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牵动着全世界所有人的心。据滇缅公路修通后的移交公函载：综计滇缅公路由昆明起至畹町止，全长959.360公尺，共有土方19983960立方公尺，石方1875497立方公尺，永久式桥梁206座，半永久式桥梁271座，临时式桥梁59座，石涵洞2198个，木涵洞1114个，石挡墙15堵，铺路碎石1108739立方公尺。如此巨大的工程量，基本上没有工程机械，不曾动用国库款，全靠公路沿线十几个民族倾尽全力来完成。而且，新开筑的547公里，几乎全在巍峨横断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必须翻越五座陡峭的山峰，跨过六条奔腾的大江。地势之险峻，江水之湍急，瘴毒之肆掠，让人望而生畏。绝大多数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就是在这荒无人烟的绝地险境中，云南边陲十多个民族二十多万以老弱妇孺为主所组成的筑路大军，上至官绅土司，下至庶民百姓，万众一心地在9个月的时间里，硬是靠双手抠出了一条外国专家断言没有十几年功夫不可能修筑起来的公路。东方的奇迹震撼了西方，也震惊了全世界。沃普主教一行7人考察滇缅公路后说：滇缅公路“从开工到完成的迅速，和工程设计的精良，甚为惊人”。并在他的著作《由仰光到昆明》的提要中写到：这条公路有如此伟大的成就，坚信中国抗战的前途很乐观，尽管滇缅路因抢修关系，标准较低，但动员及时，部署适当，民工之众，造价之低，速度之快，“确实中外称奇”。英国派出外交部二等秘书莫理斯，于1938年8月上旬，冒雨徒步考察滇缅公路，回国后撰文，以头条新闻报道了滇缅公路的巨大工程和伟大业绩。消息传到了华盛顿，白宫的主人罗斯福总统不敢相信，他认为在险峻恶劣的地理环境中，全凭人力修筑起一条上千华里的公路，这简直是神话。于是，他指令驻华大使詹森前往实地查验。詹森一行立刻飞抵仰光，然后驾车沿滇缅公驶回到昆明。返回重庆后，詹森大使立即向罗斯福总统汇报：“总统阁下，请相信这一震惊世界的消息”。他在电文中惊叹：“滇缅公路工程之浩大，中国政府能在短期内完成此艰巨工程，此种果断毅力与精神，实令人钦佩。修筑滇缅公路，物质条件异常缺乏。第一缺乏机械，第二纯系人力开辟，全赖沿途人民的艰苦耐劳精神。这种精神是世界任何民族所不及的”。罗斯福总统大为感动，盛赞云南人民创造出来的人间奇迹，堪与修通巴拿马运河相媲美。
   1938年8月31日，滇缅公路通车了。消息一发出，全世界都为之震惊。英国的《泰唔士报》连续三天，大量刊登了对滇缅公路的评介和图片，赞扬滇缅公路“这种果敢毅力与精神，实令人敬佩”。美国的报刊杂志也登载图文进行介绍、赞扬和评论。联合国的官员和专家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一时间，滇缅公路享誉世界，世界各地的人们盛赞滇缅公路。滇缅公路成为了举世瞩目的地理坐标。
   国内报刊也进行了大量报道。《云南日报》除了发表题为“滇缅公路竣工通车”的报道外，还连续刊发了大量的相关消息和中外访谈。《新华日报》发表了“从滇缅公路谈到云南的夷族同胞”等署名文章。1938年9月21日，《云南日报》发表了“滇缅公路完成了”的特写文章。文中写道：曾经有不少的征服自然的男女战士粉身碎骨，血肉横飞，死于无情的岩石底下，牺牲于无情的大江之中；还有不少的开路先锋则是死于恶性疟疾之下。奇迹就是这样创造出来的。随后，《云南日报》发表了题为“伟大的滇缅公路”的署名文章，高度评价滇缅公路是继长城、运河以后唯一的巨大工程，是唯一的历史上的奇迹，她将永远是中华民族生存力量的纪念碑。
   滇缅公路曾经是中国抗日战争唯一的“输血管”，也就是危难之中拯救中华民族的“生命线”。著名记者萧乾曾感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条公路同一个民族的命运如此息息相关的了！”“滇缅路如今只是全国千百条公路中的一条了。可是当年中华民族的命运曾系在它身上”。
   中国是一个农耕文明的国家，在近代史上，较长时间处于列强压迫和军阀割据状态。与实现了工业化和军队现代化的日本侵略者对阵，虽然有着兵源上的优势，但在武器装备上却处于十分不利的劣势。日本实行严密封锁中国的战略，就是要削弱中国的抗战能力。打破封锁，获取外援，对于坚持和赢得抗战的胜利至关重要。因此，滇缅公路作为唯一的国际通道，其重要作用就更为显著和突出。1938年月12月，苏联6000吨援华物资通过滇缅公路率先运入中国，滇缅公路“抗战输血管”的作用就开始显现了。据不完全统计，从1938年至1942年止，美国援华贷款6•96亿美元，苏联从1938年至1940年，共援华4•5亿美元；英国援华6•05万英镑。更重要的是抗战4年来，爱国华侨对祖国贡献出的资金高达15•63亿国币，购买抗战公债6•82亿国币。如此巨额款项购买的物资，很大一部分都是由滇缅公路运输的。据统计，抗战期间，由滇缅公路运入的我国的战略物资约49万吨，汽车1万多辆。这对中国抗战能力的提升发挥出巨大作用。中、日两军士兵的战斗力也由8：1变为1：1.2以上了。极大地提振了兵民士气。显示出滇缅公路“抗战生命线”的伟大作用。
   滇缅公路通车，彻底粉碎了日本侵略者封锁、扼杀中国抗战的企图。不甘心的日军于1940年9月29日登陆越南海防后，很快于10月7日组成了“滇缅公路封锁委员会”，调集了100多架飞机，以河内机场为基地，对滇缅公路进行狂轰滥炸，尤其是大规模地轰炸重要桥梁。“生命线”又变成了“生死线”。从1940年10月18日开始，到1941年2月17日止，日机对惠通桥、功果桥和昌淦桥“三桥”进行了20多次轰炸，出动飞机446架次。最严重的一次是炸断了功果桥。日军广播宣称：“滇缅公路已断，三个月内无通车希望。”我英勇顽强的护桥员工斗志昂扬，发挥集体智慧，用钢索链结空汽油桶搭成浮桥或浮船，始终保持着“断桥不断路”的效果，被誉为“炸不断的滇缅公路”。由于滇缅公路发挥了“生命线”的作用，不仅有效地支撑着中国的抗战，而且为掀开中国抗日战争全面战略大反攻的序幕，赢取抗战最后胜利发挥了巨大作用，作出了重大贡献。
   萧乾在采写滇缅公路时说过一句话：“滇缅公路不仅仅是一条公路，它是咱们的命根子。”何为“命根子”？就是没有它，就不能存活的那种带根本性的东西。也就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和精神。从修筑滇缅公路提出了这个话题，是具有极其深刻含意的。云南边疆的20多万各族民众，他们不仅用自己的血肉筑成了中国抗战的“生命线”，而且升华了中华民族精神，使之成为民族存续和崛起的脊梁。滇缅公路的精神却永恒。
   什么是滇缅公路精神？一是，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当一个民族受到了外族威胁和侵犯而不敢奋起反抗，它就不可能也不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国际上的许多政要和学者，正是从滇缅公路的抢筑中读懂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并得出了“中国的抗日战争必胜”的结论。
   二是，救亡图存的民族大义和民族精神。云南虽然是边陲之地，又远离抗战前线。但“一切为了抗战”的召唤，就很快把滇西民众尤其是十几个少数民族的民众动员和组织了起来，形成了万众一心，同仇敌忾，战胜一切困难的勇气和意志。而且，日益高涨的抗战热情，不断激发出无穷无尽的民众力量，共同创造出人间奇迹。
   三是，不惧艰险，勇于担当的奉献精神。抢筑滇缅公路，任务如此艰巨，时间又很急迫，已经远远超出了滇省的承受能力。更何况，这对于地广人稀，长期封闭，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古老滇西来说，更是难于承受之重。可是，云南人民特别是滇西各族民众，还是毅然决然地将这个重任担负起来了，无怨无悔地做出了自己的奉献。“这种精神是全世界任何民族所不及”。
   四是，吃苦耐劳的牺牲精神。滇缅公路工程浩大，而且艰险无比，环境条件又极其恶劣，“全赖沿途人民的艰苦耐劳精神”。广大筑路民工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忍受着一切艰难困苦。他们使用着几近原始的工具，吃着半饥半饱的粗糙食物，住的是窝棚洞穴，还要同酷暑严寒、暴雨山洪、塌方滚石、毒虫猛兽和瘴疠瘟疫搏斗。他们凭着抗日救亡的满腔热情，日夜奋战在筑路工地上，克服千难万险，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为抗战的胜利做出了伟大的贡献。
   五是，群策群力的创造精神。抢筑滇缅公路，一无工程机械，二无像样的工具、器材和工料，全凭人力开辟，全靠就地取材。筑路英雄们群策群力，没有水泥就自己烧石灰，没有炸药就土法自制黑火药；没有压路机，就自己打制石碾子压路。火药供应不上，就采用古老的“火烧法”，即用柴火烧岩石，激水崩裂。这些方法虽然近乎原始，但行之有效。奇迹就是这么创造的。
   六是，各民族紧密团结，携手并肩的共同奋斗精神。抢筑滇缅公路的20大军，是由彝族、白族、傣族、佤族、苗族、拉祜族、普米族、傈僳族、景颇族、阿昌族、德昂族、回族，以及汉族十几个边疆民族组成的，为了救亡图存的抗战目标汇集到一起。他们并肩奋战，共同抢修滇缅公路，在艰难岁月中谱写出一曲民族团结的悲壮凯歌。
   永恒的滇缅公路是伟大的，滇缅公路筑路英雄的卓著功勋要世代传颂，滇缅公路的伟大精神要永远地传承和发扬。
  （作者系云南省政协文史委原主任，现任云南省滇西抗战历史文化研究会会长　原标题：永远的奇迹　永恒的功勋—— 写在滇缅公路通车80周年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