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四年(1945)五月,世界上完成了一件伟大艰巨的工程——中印油管。远在去年,全世界的人就曾听到过从加尔各答到缅北输油管完成的消息。这一段油管的完成,使缅北的战事加强了步调,使史迪威公路恢复通车。以后由中国工程师接手,在美国工程队的协助下,又把这油管伸长了四百英里。他们使这油管越过了海拔九千尺的高山,解决了崇山峻岭、窄峡深谷所给予敷管工程的困难,克服了酷暑及严寒的困人气候,终于得到了最后的成功。全长三千余公里,造成了世界最长油管的记录,将使亚洲,在世界工程地图上雄踞王位!更值得一述的,是它的完成,解决了飞越“驼峰”的危险,增加了中美反攻需要的军事汽油供应,形成了这一次伟大战争的转捩。
       这一件伟大的事实,有如这次战争中的一首伟大史诗,写下了工程上不可超越的传奇和丰功伟业。今天我们已看到这史诗所揭示的结果,已享到由战争进入和平的欢欣。只是我们有没有忘记,谁是这史诗的写作者?谁是这伟大艰巨工程的制造人?不幸的是今天我们再一次提及这件辉煌事业时,我们已不能亲见缔造这事迹中主脑人物的龚继成先生了。他把享受留给人间,他自己却脱离了人世。于此我们只好籍文字来一读龚先生的生平,以增加我们一些对这不朽工程中的不朽人物的怀念。
       龚继成先生,江苏海门县人,于民国十二年毕业于唐山交通大学,离开学校后就在津浦铁路实习。十四至十八年间任沈海铁路工程师。在校时就以实学勤奋见称,出校后实际工作的经历, 更增加他对工程上的兴趣和发展。于是一往趋前,形成了工程界一位卓越的斗士。二十二年至二十四年,随斯文·赫定赴西北考察甘肃、蒙古、新疆等省,对于上列各地之地形、地质、气候、雨量、风土、人情、物质、政济,研究颇详,甚为熟悉。尤其是对于公路及铁路线之应如何选定,独有心得。对将来开发全国交通,补增公路铁路网一方面,留给我们不少可资帮助之处。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任职陇海铁路工务段总段长,兼宝成铁路测量队长。二十六年至二十七年,任军委会铁路运输司令部工务处副处长。二十七年至三十年,任滇缅铁路第二总段段长和西祥公路副总工程师。一手勘定西祥公路部路线。三十一年至三十二年,任军委会工程委员会云南呈贡机场工务处处长和广西丹竹机场工程处处长。呈贡机场,是美空军重轰炸机在华的基本机场之一。龚先生接手修建后,开工仅六十三天,即将全部场面、跑道滑行道、疏散道、停机地、机堡等工程修竣完毕。这空前的速度,曾使中外人士同声钦佩。那时美空军机于此场起飞,长征敌国,远炸日本。桂境丹竹机场,亦复如此。龚先生于接收命令后,只五十八天就抢修完毕,以应盟军的需要。对于抗战,龚先生确有不可磨灭的功勋。
       三十三年的夏天,我军在滇西开始敌人在滇境内盘踞松山,持险顽抗,相持三月不下。适当这个时候,龚先生出任滇缅公路工务局局长,兼总工程师、抢修队总队长。率领基本干部、工程员工,在敌人炮火下,出生入死,冒险抢修。怒江惠通大铁索桥,于十八昼夜不断工作中,即架设完成。于是我军的大炮才能通过,集中力量,轰炸松山,也才克复了松山。如此险巨的桥梁工程,修复如斯快捷,当时在场的美籍工程师,都不得不为之钦服。同时在远征军沿滇缅路前进时,每攻克一城一地,工程员工就能于二十四小时内,将该段公路抢修完成通车,裨使后方军需得能源源陆续接济。此一时期内龚先生所完成的任务,足可以与浴血战士同不朽。
       三十三年十二月,龚先生又率领修筑由腾冲至密之那一段中印公路。奉命后,亲率员工,尽全力以赴。费时只四十日,即完成全线三百余公里之单车道。于一月十九日,卡车由密之那驶入国境,不需绕经八莫、畹町,而可由腾冲直达昆明。大批车队随即陆续内驶,军用物资得以尽量内运。据闻由密之那至雷多一段公路,长约四百余公里,由美方皮可少将主办,经二十四个月始告完成。今保密公路长三百余公里,仅四十四日即行打通毛路。前者每英里需美金一百六十万元,而后者每英里约合法币六百五十万元,仅折合美金一万元左右。以时间与经费两者互相比较,其得失如何。龚先生的伟大成就,也由此显出。
       当去年中美决定敷设一条世界最长的油管,横贯中印大陆,以解决中国战区油料的供应问题时,油管工程在中国还是件新鲜的事物,即在外国也是近年才有的设施。龚先生以“保密公路新工总处油管工程处”处长,又出面担负这一件新奇而重要的工作。在美方的合作协助之下,龚先生不单不显生疏,反又造成了一次奇迹。除克服工作上种种难以克服的困难外,还要和自然环境奋斗。大雨来时,大水浸霪;太阳起时,又晒得皮开肉裂。外带还有毒蛇野兽,疟疾的蔓延,蚂蝗的骚扰,形成种种可怕的灾害,都没有使他所经手的工程停顿过。终于,这艰苦卓绝的匠师,以他征服自然缔造人类幸福的惯有精神和毅力,迅速完成了这一伟大艰巨的工程。我们亲眼看见过喂饱了汽油的飞机和军车,在敌人头顶上和占区内活动,活动,一再的活动,打败了敌人,完成了胜利。我们可曾想到过那是谁的赐与?
       而今胜利了,未来建国道上,有更多艰巨的工程,必须需要更多不畏艰巨的匠师来担负。龚先生却在此时离去了人间,离去了他未完的任务。他生前留给我们不少无比成就的光辉,他死了更给我们一种难以弥补的损失。这是工程界的不幸,祖国的不幸,也是全人类的不幸。让我们为这位大匠师的离去而哀悼吧!